“大胃王”吃播潮消失兩年后,奇葩吃播又在深夜興起。從巴掌大的魚肥油,到滿盤的烤鴨屁股,再到樹枝一樣的茄子稈,記者連續(xù)數(shù)日蹲守40多個直播間發(fā)現(xiàn),主播們越吃越怪,只為引流和賣貨。
追流量 鏡頭前吞下純肥肉
白花花的2斤純肥肉,被擺在鏡頭前的盤子上,淋上紅油醬汁后,主播“小七”拿起勺子,一口一大勺地吃起來,一臉滿足地說道:“嗯!好好吃!”當有觀眾質疑這是不是果凍時,“小七”特意將勺子伸到鏡頭前來了個特寫:“這不是肉是啥?一口下去上頭,直沖天靈蓋”。
2斤多的純肥肉主播直接用勺子舀著吃。 (直播間截屏)看著主播的吃法,彈幕里不斷飄過觀眾的議論:“這肉我一口也吃不下去”“讓我吃一口得吐出來”“我的天!這樣吃法能活幾年”......“小七”對這些質疑卻全不在意,反而興奮地挑了挑眉:“呀!上人啰!人氣漲起來!”一盤純肥肉下去,只見“小七”的直播點贊從2萬漲到了2.6萬,一度沖上直播平臺人氣榜前100名。
瘋狂“吃油”,正成為深夜直播間吃播的流量密碼。
除了簡單粗暴的純肥肉,原本小眾的巴沙魚鰭肉,也搖身一變成了當紅的“魚肥油”。“魚肥油來咯,可油可油了,九分油,一分皮,你們誰敢吃。”有主播自稱“魚肥油仙人”,不到1分鐘吞完了近10塊掌心大的巴沙魚鰭肉,一口一塊。一通表演下來,直播間人氣飆到7.8萬。
在主播“莎莎”的直播間,她一邊大快朵頤地吞下四五個豬腦花,一邊報著現(xiàn)場觀眾人數(shù):“哇!快3萬人了”“感謝大家,吃這些四個多月了就是想要大家點點關注”。隨著現(xiàn)場觀眾越來越多,“莎莎”吃的食材分量和種類也越來越極端,“姐姐們別走!我再給你們吃撥兒‘上頭’的,你們給我刷個贊好不好?”轉眼,又是一盤牛骨髓油下肚。
為賣貨 什么小眾吃什么
在直播間將四五根“樹枝”和一大堆豬大腸煮在一起咕嚕冒泡,主播“小名媽”拿起一根,撕下莖上的幾絲纖維吃得津津有味。“你們不認識嗎?這是一種蔬菜稈,不知道是啥的看公屏?!痹谠u論區(qū),有幾名觀眾點出了這一當下很流行的吃播食材——茄子稈。
為了賣貨有主播直接啃起茄子稈。 (直播間截屏)在吃完一根茄子稈后,“小名媽”在鏡頭前直接賣起貨?!澳憧次沂遣皇浅缘枚?,吃得雜,在這里一吃就吃幾個小時,你要是跟我一樣不愛運動,長期久坐,一定要去拍這個1號鏈接?!彼统鲆话氨忝毓辟u力推銷,聲稱只要一天來上幾片,就能“一鍵清空”腸胃。說完,她直接撕開包裝吃了一片,然后繼續(xù)啃起茄子稈來。
茄子稈還不是最奇怪的。記者蹲守多個直播間發(fā)現(xiàn),為了吸引觀眾下單,主播是什么小眾就吃什么:有的主播買來一大盤烤鴨屁股,不做任何清理,一口氣吃上十幾個,只為推銷特價19.9元的小西紅柿;有的主播專吃從豬腸上剝離出來的那層雞冠油,美其名曰紅燒雞冠油,希望大家多買幾包夏威夷果;有的主播直接將奶油噴在香蕉皮上,一口奶油一口香蕉皮,再借機叫賣魔芋爽;更有主播為了售賣“活珠子”,即雞蛋孵化后的胚胎,愿意在線接受吃雞屁股刺身、吃半斤生姜等奇葩食材挑戰(zhàn)。
吃完就吐 吃播并非全真吃
不怕油,不怕齁,不怕?lián)?,不怕辣。記者觀察發(fā)現(xiàn),很多直播間的主播,一上線嘴就沒停過,一吃就是好幾個小時,動輒十幾盤奇葩食物往嘴里塞。
以主播“華子”為例,每晚11點直播的她,經常一播就是2小時。記者看到,在短短8分鐘時間里,她先將一大坨芥末擠在拳頭大小的螺肉上吃下肚,再將十幾顆皮蛋全部掰開,配合七八顆西紅柿和一大碗剁椒搗碎后配著一大碗米飯吃完,還嫌不過癮,又將6顆皮蛋泡進酸奶里,嚼也不嚼,直接吞下。
有主播將6顆皮蛋泡進酸奶里,嚼也不嚼直接吞下。(直播間截屏)主播“大美”更夸張。在一場一個半小時的直播里,她先后吃掉了3大碗米飯、一大盤辣椒炒肉、一大盤麻辣蘿卜干、2大碗火雞面、1大碗酸辣粉、5串辣椒面蘸金針菇、2個水煮西葫蘆還有七八盤辣椒大雜燴,除了偶爾提出上廁所外,全程嘴就沒停過。
“這真的能吃下去嗎?”對于主播們的極端吃法,許多觀眾提出疑問。記者了解到,人在空腹時胃的容量為50毫升,正常進食后,男性胃容量最高可達到1400毫升,接近3瓶礦泉水;女性胃容量最高可達到1200毫升,接近2瓶半礦泉水。如果胃容積達到1000毫升,人就會感覺“很撐”。
“2000毫升應該是胃容量的極限。”同濟醫(yī)學院附屬協(xié)和醫(yī)院消化內科主任醫(yī)師劉勁松在一則科普中解釋,這差不多等于4斤食物,或4瓶礦泉水。有人嘗試在10分鐘內喝下4瓶礦泉水,即2000毫升容量,再就難以突破了,“如果繼續(xù)超量進食,會有急性胃破裂的風險,或以嘔吐的方式自我保護。”但主播“大美”一晚上的直播食量,明顯已超過了4斤。
“做極端吃播哪有真吃,就是嚼嚼,胃不可能裝得下?!绷闶硯ж洺圆バ×胀嘎?,“十個吃播九個兔子”,即大多數(shù)吃播主播都會催吐,一般主播中途會找理由短暫換人去衛(wèi)生間?!靶率钟么咄鹿?,老手一彎腰,剛吃的東西就全吐出來了,長期催吐的人,喝水吞咽都會有明顯的空氣聲”。記者也在直播間發(fā)現(xiàn),多名主播在吃播吞咽時,能清晰聽見明顯的“咕咚”聲,有不知情的觀眾還調侃主播這肚子里住了一只“布谷鳥”。
“催吐時除了胃內食物被吐出外,胃酸也會一起吐出?!北本┏栣t(yī)院消化內科醫(yī)師劉正新說,胃酸有很強的腐蝕性,長期催吐導致胃酸反復刺激咽喉黏膜,黏膜損傷后,吃飯吞咽時就會有異響。
網紅主播脖子上鼓起的“催吐包”,也在暗示奇葩吃播不一定全部吃進肚子。記者在直播間看到,有主播在仰脖吃三文魚時,脖子一側隆起了明顯的凸起。也有網友表示,自己關注的吃播主播在直播間一次性吃掉兩個牛頭后,脖子上可以看見“催吐包”。
醫(yī)學上,“催吐包”是唾液腺腫脹的結果,若人反反復復催吐,唾液腺受到反復刺激,下顎線附近就會出現(xiàn)腫脹。
平臺導向不能唯流量論
從初代大胃王“密子君”到網紅“提子”烹食噬人鯊,幾年前,大胃王暴飲暴食,食用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,引發(fā)輿論廣泛關注。對此,相關平臺進行整治,凡是含“吃播”相關字眼的,統(tǒng)統(tǒng)一禁了之。直至今日,記者在平臺直播欄下搜索吃播二字,仍有平臺顯示“搜索內容為空”。但如果將搜索關鍵詞改成吃、美食、餓,直播間的奇葩吃播又會大量涌現(xiàn)。
對于這些奇葩吃播,平臺也在推波助瀾。記者注意到,#挑戰(zhàn)吃播流量密碼#、#吃播流量測評#等成為熱門話題,上百名主播和短視頻博主爭相接龍,互相攀比誰吃得更奇葩、更小眾、更令人不忍直視。
“聽說只要直播間拿出它們,人數(shù)就會酷酷漲,吃播間人手一個?!币晃恢鞑ヅd奮地說。相關話題下,記者看到,有主播的直播間錄屏短視頻,收獲點贊超32.6萬次,評論超過1.6萬次,轉發(fā)接近30萬次。
有互聯(lián)網業(yè)內人士表示,直播間吃播博主對更奇葩、更極端、更刺激食材的追求,實際上來自對數(shù)據(jù)和變現(xiàn)的焦慮。因此,平臺對吃播的管理,不應該將治理行動變成一陣風,治理標準一再模糊,甚至以簡單封禁關鍵詞的方式應付監(jiān)管部門和公眾?!皩@一類吃播頑疾,平臺不給流量就是最直接的做法,而非助紂為虐,越是劍走偏鋒的吃播,直播間流量越高,甚至允許肆意帶貨?!?/strong>
近日,中共中央辦公廳、國務院辦公廳印發(fā)《糧食節(jié)約和反食品浪費行動方案》,明確提出嚴禁制作、發(fā)布、傳播宣揚暴飲暴食等浪費食物行為的節(jié)目或音視頻信息。
有專家認為,以極端油膩為噱頭吸引大量網絡用戶觀看的奇葩吃播,存在錯誤導向,讓普通觀眾形成誤解,認為有的人天生就是吃不胖,或者吃了就吐沒什么大不了。
此外,奇葩食材也容易引起不良效仿。在短視頻平臺上,記者看到,模仿主播吃奇葩食材“翻車”的普通網友比比皆是,比如買回一袋鴨屁股,嘗一口發(fā)現(xiàn)“臭吐了”,鼓起勇氣學著吃生茄子、生山藥,甚至出現(xiàn)中毒癥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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